這是這一個班的第一堂課, 教室裏掛了一塊新做好的黑板, 下面是十五個少年。

莊蕾走進教室, 身後是楊秀才。她站在講臺前, 讓她又找回了前世的那種感覺, 她是一個醫生，一個學者，一個老師。她已經慢慢地開會回歸她本來的角色。

“現在開始我們的第一堂課, 前兩個字，我來教。”莊蕾拿起石膏做成的粉筆, 轉身在黑板上個寫下一個“人”。

“這個字念，人，就是一個人的人。我們都是人, 你和我一樣是人。但是，我們都曾經沒有被當成人。我們曾經被人當成牲口一樣販賣。”莊蕾用目光看向下面的每一個少年。

她走了下去，站在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邊上，“我的父母，為了五兩銀子要把我買給養瘦馬的。你呢？”

莊蕾問這個少年, 少年站了起來低著頭回答：“我爹娘養了四個兒子，三個女兒, 我是第二個, 他們不喜歡，就把我賣給了人牙子。”

“我很幸運，剛好我的公婆要給我家官人買個童養媳，所以他們花了十兩銀子作為聘禮, 把我帶回了家。回了家，他們告訴我，從此我就是他們的家人。他們讓我叫他們爹娘，叫我的官人哥哥，還有一個弟弟和一個姐姐。我在這個家裏，也要紡紗織布，也要洗衣做飯。但是我很開心。你們知道為什麽？”莊蕾問他們。

那些少年仰頭看著她，她走到黑板前在人字下重重地劃了兩下：“因為他們把我當人。我是他們的親人，他們疼我愛我，希望我過得好。所以我感覺自己站立了起來，可以挺直了腰背真正地做一個人。”

“教你們的第二個字，是立，立起來的立。”莊蕾說道：“不管之前你們是怎麽樣的，現在我們站立起來了，我們成了一個人。”

“就像我雖然是家裏出錢買來的童養媳，在家裏我立了起來，成了那個家的一份子。你們雖然也是藥場以奴仆買來的人，但是我要說的是，在我們眼裏你們是人，不是這個藥場的奴，你們是藥場的學徒。所以接下去，我要告訴大家，作為一個學徒工，你的未來是怎麽樣的？”

這些少年既然被家裏賣出來，都是家裏活不下去的，自從莊蕾在食堂發了一次脾氣之後，食堂大為改觀，從來沒有吃過那樣好吃的飯菜，睡覺的地方有木板床。每天晚上還讓他們焚上香祛除蚊蟲。他們已經感覺在這裏比家裏好上了千百倍。

今天眼前的莊娘子說她也曾經被父母要買掉，她也曾經有跟他們一樣的經歷，她希望他們做人，不是奴仆，是藥場的學徒。

所有人把眼光專註在莊蕾身上，莊蕾敲了敲一個少年的桌子問：“你能告訴我學徒是怎麽學的嗎？”

那少年站起來，磕磕巴巴地說：“先拜師傅，至少在師傅家學三年，三年之後一年幫師，然後師傅才能說出師了，然後就能出去接活了，但是不能跟師傅搶生意。”

“你很清楚嗎？”

那少年撓了撓頭：“原本我爹想讓我去做木匠，送了我去師傅那裏，我在那裏幹了一年多，逃了回來。被師傅追到家裏說我沒出息，是糊不上墻的爛泥。所以我爹把我給賣了！”

莊蕾問他：“那你覺得自己是糊不上墻的爛泥嗎？”

“我不知道！”那孩子還挺老實。這麽一說倒是讓下面的人都哄堂大笑。

莊蕾笑了：“那麽用這裏的辦法來試試看，你能不能糊上墻，好不好？”

少年點點頭：“好！”

“我來說說這裏的辦法。咱們是藥場，做的東西，都是要給人治病的。所以你們要記住自己做的每一件事情，都是關乎人命的。這裏的學徒生涯，也是三年。三年的時間裏，你們需要學會兩千個字，會讀會寫會記賬。做一個識字明理的人。我邊上的楊秀才會來教你們。會找人教你們基本的藥理知識，保證你們大部分人能識辨別出一千多種的常用藥材。這個事情目前是我來做。給你們每個人找一個師傅，他教你們怎麽在藥場幹活，把活幹好。所以你們每天會有四個時辰幹活，每天會有半個時辰用來讀書。”

“每兩個月我們會考核一次，讓你們進行藥理和識字的考試。另外你們的師傅會給你們打分，每一門分數都是五分。這些分數都會累積，一年一共可以有一百八十分。另外你每天幹活如果按時完成了自己的活，並且沒有違反任何工場的要求，你也可以得一分，一旦都失誤看失誤大小，你會被扣分。這個算法比較麻煩。我跟大家說一下結果是什麽，三年後如果你能拿到一千五百分，你就可以拿回自己的賣身契，以後變成工場裏的長工。”

“賣身契？”

“對，好好學！好好幹！你不僅能學會寫字，還能學會認草藥，還能拿到賣身契，最後有一份長久的營生。你願不願意？”莊蕾看著他們問。

“這比做學徒還好？”那個孩子叫：“三年能出師，也不用自己找活，那在工場裏做長工的話，有月錢嗎？”

“當然有，看每個崗位不同，如果你已經是管事的級別，那就那管事的錢。跟外面來的長工是一樣的。如果你能爬到我的位子，也沒問題，也能拿跟我一樣的月錢。”

“莊娘子，您在這裏的月錢是多少？”有個孩子問。

“十兩銀子！”莊蕾回答他。

這個數字出來，那些孩子張開了嘴，一個月的月錢就是他們一個人，或者兩個人的賣身銀子。莊蕾說道：“你們大多數十二三歲，三年時間學出來，拿回自己的賣身契，兩年時間給自己掙個娶媳婦錢。就算是一個月一兩，平時你們三餐吃在工場裏，兩年也足夠你們娶媳婦了。等你們的孩子出生以後，你們也是帶徒弟的人了，就能拿更多的月錢，或者你們那個時候，也不想在這裏做活了，想自己出去開個藥堂……”

“怎麽會有這麽好的事情？”一個孩子站起來問。

莊蕾問他：“為什麽不能有？我相信如果這麽做了，你們的心會和我們在一起。我說的是我們，我們一起把藥場去做好。”

莊蕾前世老是看見很多病人，最後會被那些神仙假藥給忽悠，後來她曾經研究過那些假藥，那些販賣假藥的人，很會鼓舞人心。讓人激動，並且從眾，這一點真藥上為什麽不能用，她要創造一群真愛粉，需要樹立典型，讓下面的人跟隨。

莊蕾的開場讓少年們很興奮，接下去就是怎麽洗腦，不，應該是進一步鼓舞人心了……

這一番人心鼓舞之下，本來這個年紀的孩子可能還有叛逆期，他們都是被賣掉的，被人當成貨物挑挑撿撿，挑回來的，知道自己沒有耍脾氣的資格，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給主人家做好事情，然後有口飯吃。

他們現在不僅有飯吃，以後還能拿回自己的賣身契，成為這裏的長工，能有一個月一兩銀子的月錢，還能娶上媳婦，老婆孩子熱炕頭的願望，甚至是說，識字了，可以有更多更多的希望。少年們的心被吊了起來，他們開始活了起來，要為了自己的明天奮鬥。

莊蕾建議他們組成學習小組，互相督促，一起學習。

淮南王聽輪班回來的暗衛說了莊蕾最近的行事，包括和陳三少一起談合作的時候，信誓旦旦說自己就是要效忠他。

她是知道自己身邊有暗衛，不知道是不是這樣才故意說的！這個小丫頭鬼得很啊！

“她給那些夥計找了個先生，教他們識字？”淮南王驚訝地問。

“是，而且不允許黃家那位少爺開小竈，為了食堂的事情還發了脾氣，如今找了個食堂的廚子過去。還要過目每十天的菜單，現在那個食堂的飯，真的好吃。”

“哦？”

“那個廚子說是天香樓出來的。很有一手！”

那個暗衛只能把莊蕾說的話，覆述一遍，淮南王坐下，揮手讓他們下去，他靠在椅子裏，想了很久，有趣，實在太有趣了。

淮南王軍中的軍醫的到來，開始了莊蕾對抗瘧疾藥的研制過程，基於前世的醫學泰鬥的腳步，至少在材料上已經確認，這個時節正是黃花蒿盛開的時節，柱層析繁瑣，而且大部分的材料不可得，如果使用溶劑法，進行粗制之後再結晶呢？丙酮，□□，在現在手段之內都是沒有辦法得到的材料。

這就像一個男人知道怎麽生孩子，也知道怎麽養孩子，然而他現在還沒有女朋友，而邏輯上，他的女朋友還沒有從丈母娘的肚子裏生出來一樣，讓莊蕾為難。

祖傳老軍醫王郎中，倒是個樂天派：“沒事，沒事！莊娘子，這也不是什麽大事咱們這麽辦？一點一點試試！”

好吧！慢慢來，不用去坐診，天天把時間花在青蒿素的提煉上。莊蕾從實驗室出來，走到教室邊上，楊秀才正在上面講課，因著還是夏天，教室的窗戶開著，十幾個孩子端坐在那裏，認真地聽課。最後面坐著月娘，她沈靜婉約，認真地拿著手裏的書。

莊蕾一直想讓月娘多學點東西，陳熹教地不系統，也沒有針對性，她想讓月娘以後可以替她做秘書。所以她需要讓她多學點系統性的知識。

坐到自己的辦公室，她拿起紙筆，開始整理今天的實驗小結，已經有晶體能夠析出，但是整個有效提純的效率不夠。

月娘上完課走進來，看莊蕾桌上那麽多的資料，她已經能簡單讀寫，幫她分門別類地進行整理。要是認不清楚，會問她。

有了月娘在身邊整理資料她方便了許多，月娘輕聲說：“阿爹和大哥故去快一年了！”

是啊！轉眼一年了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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